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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前面幾次通信中,我們曾經提到中醫對外感病的認識和處理上,存在著傷寒與溫病兩種旗幟鮮明的學派。近幾百年來,這兩種學派展開了熱烈的論戰,宗傷寒的某些人對於溫病學說是不滿意的,罵他們『輕描淡寫、不負責任』,罵他們製造『疾病』,甚至詛咒他們為『牛鬼蛇神』;學溫病的人對傷寒學派有的也不客氣,說什麼『江南無真傷寒』、『古方不可以治今病』等等,實際上就是罵傷寒派是『教條主義者』,是『頑固』。
這些年來,通過歷史唯物主義的學習,傷寒與溫病之間漸趨調和,刀斧聲是完全聽不見了,代之而興的說法是『溫病是傷寒的發展』,『六經、三焦只是說法不同,實際是一樣的』,『善治傷寒者必善治溫病,善治溫病者必善治傷寒』,這真叫作化干戈為玉帛吧。這種轉變是不是正常呢?我們應該怎樣看這個問題呢?在這次通信中,我們就著重談談這幾個問題吧。
我以為傷寒、溫病學派由爭論而漸趨調和起來,是有其社會基礎的。解放前,中醫被統治者歧視、詛咒,被斥為『封建、迷信、不科學』,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。這幾年來,中醫才被開始當怍一份寶貴的文化遺產來繼承和發揚,中醫的政治地位大大地提高了!社會上對中醫的期望和要求也更加殷切了,中醫界唯恐自己不團結,所以有些人把學術論爭,也就收起來了,盡量把矛盾掩蓋起來了,連溫病與傷寒之爭這麼一件大事也包括在內,這種變化確實是大的,願望也是好的,但末免有些不正常。
『溫病是傷寒的發展』,事實本來是這樣。但持這種見解的人,往往有兩種毛病:其一是企圖用傷寒有五,『有中風、有傷寒、有溫病、有濕溫』的廣義傷寒來概括溫病,否認溫病學說對於傷寒學說的豐富提高作用,也卻是說否認溫病學說的實際地位;其一是抹煞二者的原則性區別,以免貽人口實。總之,其主要缺點在於末能說明溫病從傷寒基礎上發展的必然性,未能說明溫病學說的進步意義和實用價值。
從傷寒發展到溫病,這是歷史的具體條件所決定的。傷寒學說進入到宋代以後,由於民族体質的變化日趨明顯,病種的增多,傷寒學說漸漸不能完全適應當時保健事業的要求,甚至由於傷寒學說威信太高,以致有盲目搬用方藥而發生過一些流弊。金代劉河間指出傷塞,疫厲應該有所區別,如果對疫厲誤以麻黃桂枝解表,『不僅不解,其病反甚而危殆矣』。元代王安道對這問題提得更尖銳,他說:『仲景的麻黃湯、桂枝湯,本不欲用於夏熱之時也,春夏雖有惡風、惡寒表症,其桂枝麻黃湯終難輕用,苟不慎而輕用之,誠不能免夫狂躁、發黃、衄血之變』。明代吳又可氏還從病因學說上,說明傷寒與瘟疫的區別,他說』寒、熱、溫、涼,乃四時之常,因風、雨、陰、晴稍為損益,如秋晴多熱,春雨多寒,亦天地之常事,未必為疫也。疫者感天地之厲氣,其氣之來,無論老少強弱,觸者即病。邪自口鼻而入,感之深者,中而即發,感之淺者,未能頓發,或遇飢飽勞碌,憂思氣怒,正氣被傷,邪氣始得張溢。』總之,溫病學說是經過長期實踐,在不斷接受和批評傷寒學說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。
溫病學說比傷寒學說是進步了呢,還是倒退了呢?我認為是進步了一些。它的進步首先表現在關於病原的見解,如吳又可氏所謂『天地之厲氣』,確比專從氣候季節變化來解釋急性發熱病病因要進步得多;其次,溫病學派認為病邪『自口鼻而入』,確比自肌表而入的見解高明一些;再次溫病學派發現多數急姓發熱病開始多出現上呼吸道症狀,再進一步就會引起精神意識的某種改變,因而發現了『溫邪上受,首先犯肺,逆傳心包』和溫病『由衛面氣,由營而血』的發展規律(衛分氣分是一般性的全身症狀,營分、血分則是重要臟器受侵害的表現。營分症多屬神經系症狀,血分多屬皮下出血,吐血,衄血的症狀),這種規律應該說此傷寒六經的說法更有說服力。
在治療方面,溫病也有它的進步牲,此如說在熱病初期,溫病家常用銀翹散、桑菊飲,現代醫學證明它具有較優的抗生作用;在疾病的增進期,溫病學派一方面吸收了傷寒的白虎湯,承氣湯等法,但又創造了更加細緻的新加黃龍湯、宜白承氣湯、導赤承氣湯、牛黃承氣湯、增液承氣湯等;由於高熱引起神昏譫語的,溫病學派有清熱解毒、芳香開竅法,如清宮湯、牛黃丸、紫雪丹、至寶丹等,解決了許多危急症狀;急性熱病的過程中和恢復期,病人常患失水,溫病學派有加減復脈湯、大小定風珠、益胃湯、五汁飲、牛乳飲等,對於維持病人營養有著很大作用。
我們肯定溫病學說的進步性,目的在於扭轉一些人對於溫病學說盲目的宗派情緒,引起大家對於溫病之重視和積極鑽研,喚起初學中醫的同志,不要把自己圍在一個較小的圈子裡。這裡並不意味著傷寒學說不足學,也不是故意貶低傷寒的歷史價值。我們在前面曾經指出:傷寒論是中醫學術體系的指導思想,為後世辨證論治奠定了鞏固的基礎。在今天的臨床實踐中,它仍然有著重要釣地位,有著實用價值。但是如果以為『一部傷寒論便可就治萬病』,『除了傷寒論外不足學』,『溫病學說誤人子弟』,這便大錯特錯了。
傷寒和溫病學說之間也是各有特點的,它們並不像一些人故意解釋的那樣,說二者完全相等;至少在目前二者還不可能完全混為一談,因為它們兩者之差別是歷史所形成的客觀存在,是隨便否認不了的,我們要把兩者完全統一起來,還要作許多努力,首先就是對這兩家學說很好的學習,然後用辯證的歷史眼光分析整理,去蕪存精,發展新的關於急性發熱病的學說。
關於傷寒的參考書很多,如關于版本的有明趙開美的復刻本(重慶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『新輯宋本傷寒論』即根據趙氏復刻本);日人大塚敬節氏『康平本傷寒論』;關於注解的如陳修園氏『傷寒論淺註』,任應秋氏『傷寒論語譯』等;關於分類討論的如柯韻伯氏『傷寒來蘇集』,徐洄溪氏『傷塞類方』 等;關於綜合討論的如張倬『傷寒兼證釋義』,舒馳遠氏『傷寒六經定法』等等,可選擇參考。
關於溫病的參考書,除第二封信中所列舉的以外,還可參考戴天章『廣溫疫論』,吳坤安氏『傷寒指掌』,俞根初『通俗傷寒論』,謝誦穆『溫病論衡』,沈仲圭『中醫溫病概要』等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