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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因心臟病臥床期間,我曾跑遍全市各大醫院進行考察。三十多年前,也存在看病難的問題。病人住院,頭幾天住的不是病房而是走廊,要等有人出院了,走廓裡 的病人才能按先來後到的順序轉入病房。病人24小時的護理也全由家人完成。其實,那時的醫院並不少,各大廠礦、學校都有自己的醫院,而且規模不小,可還是人滿為患。相比市醫院,各大單位職工醫院的條件要好得多。職工醫院只收治本單位的職工和家屬,職工免費,家屬半費。三十多年前也存在醫患矛盾。但矛盾的焦點不是錢。既然醫院是工廠、學校自己的,就不存在掙工人、學生錢的問題。但與現在醫生想留住病人相反,醫生普遍不願意給人看病,更不願開葯,巴不得沒人來。我在工廠和學校時找醫生看病,十有八次不給開葯。我一個同學就曾寫了一張大字報批評醫生這種作風,是我拿著醬糊幫她貼在醫院大門口的。

十八九歲時,我熱愛科學,推崇西醫,且血氣方剛,對母親有很強的責任感。那時沒有貧富差距,可我還是認為社會不公,因為母親沒有工作,住不進醫療條件比較好的“職工醫院”。雖然我把責任歸咎於她自己不該丟了工作,但還是接受不了母親得不到現代治療的現實。於是,鋌而走險,我借了一本《家屬証》,冒充家屬,不容母親分說,強行將她送進我市最好的醫院—鐵路醫院。

如願以償地,我讓母親作心電圖、拍X光片、打強心劑……享受了現代醫療。時值文革末期,我的身份還是“黑五類”子女。看我在醫院裡招搖撞騙,理直氣壯地討醫要葯,如同吃了豹子膽,母親嚇得不敢作聲,閉上眼任我擺布。住了二十多天院,出院時結賬,總共花了十元錢。那時普通工人的工資是三十幾元,看來當年的醫 療費確實不貴。

當地醫院的措施用盡了,治不了母親的病。母親的心臟病是器質性的,非葯物能治,唯有做人工心臟瓣膜更換手術。那時做這種手術的,比現做換心術的還少。可依我看來,為了生命,為了科學,便是技術不成熟、風險很大的手術也應當做。一旦尋找到機會,我會毫不猶豫,不惜任何代價送母親上手術台。

我的想法和做法給母親帶來很大的精神壓力。看到為了給她治病我不擇手段,膽大妄為,這令她非常擔心;看到我又忙工作,又忙照顧她,每天就睡三個小時,她十分心疼;看到我為照顧她要放棄上大學的機會………這些在我看來無所謂的問題,在母親看來卻是不能繼續下去的生活。母親無法說服我。治病,用盡方法給母親治病,難道不是做兒女應做的事嗎?生命,用盡所有辦法保住親人的生命不是最值得做的事麼?對於母親采取的自殺性反抗,我很久不能釋懷。

關於生命價值的問題在今天是如此地受重視,不僅被世界人權組織提出,被《拯救大兵瑞恩》這樣的美國文化提出,被涉及死刑的法律提出,也被醫學提出。生命的 價值在學者的討論中變得越來越至高無上。變得一個與八個不能相比;罪犯與工程師不能相比;母親與孩子不能相比。至於金錢,就更不能與生命相比了。

我一位生病的同學為了治病,把房子賣了,把兒子的結婚錢花光了,還欠了十幾萬元的外債。他認為,為了挽救生命,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。我覺得有點不對勁,勸他為兒子考慮一下。他說,難道有錢人的命是命,我因為錢少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了嗎?

我知道他說的對,便是在允許安樂死的國家中法律也要求“必須是為解除病人死前痛苦,而不是為親屬、國家、社會利益而實施”。為了活著的人的利益犧牲他人的生命是不人道的。我這位同學活下去了,每天找朋友打麻將。而他的兒子三十好幾,連女朋友也沒有,整天悶悶不樂。

如果沒有母親的做法在先,如果不是身為母親,如果不是上了年紀,我會完全同意關於生命價值的主流說法。可如今,我能否傾家蕩產做心臟手術連女兒上學錢也花光呢?便是我真有幾百萬,我能否用來治病讓我女兒由富人變成窮人呢? 有人說我把錢看得太重了,錢是什麼東西?是符號,千金散盡還復來,而生命卻只有一次,不能復來。我認為這不是錢的問題,是生活方式問題。

現在的心臟手術技術很成熟了,但是,問題仍然很多。價格高昂不說,換人工心臟瓣膜,容易造成血栓,需終生服用抗血栓葯;使用生物心臟瓣膜,容易老化,需要一再進行開胸手術更換新的瓣膜。我能否為了生命,為了科學,接受這種延續生命的方式呢?

錢,對我來說不是符號。無論人們折騰錢把人們的觀念折騰得怎樣亂,可我還是看得見錢所代表的資源。看病貴,看病難的實質還是醫療資源不足的問題。錢,做為符號可以崩盤,它所代表的資源不會危机?當我們以金錢的形式占有資源的時候,我們可以視資源如糞土?

在為患白血病朋友籌集捐款時,我知道這病是個無底洞,三十萬是最低手術費用。我對她說:「只捐三十萬,就用這些錢賭一下,如果手術後出現併發症,就不治了,請你死時閉上眼睛」。這種破釜沉舟的治療方針居然產生了奇跡。

在學者們還在探討生命的價值問題時,許多母親卻在用犧牲解決這一問題。看一部日本影片。講的是古時候,一個兒子按村裡的規矩把上了年紀的母親背到山上拋棄。與母親告別時,兒子把身上帶的飯團給母親留下,母親又給他塞了回來。資源是寶貴的,那怕是一個飯團也要給兒子留下;生命可以復來,兒子就是母親生命的再現。地球上的資源沒有多到把犧牲這個詞從人類字典中抹去。

我之主張中西醫結合,正是主張資源互補。西醫可以是飯團,中醫是青菜,如果飯菜搭配可以填飽肚子,為什麼只為飯團太少分配不均而吵架,就不許搭配點青菜?

我試探地問女兒,將來她怎樣處置病入膏肓的我?她說,如果我得了需要一再開胸手術的病就不治了。如果成植物人了,她會給我實施安樂死。我聽了頓感輕鬆,同時自責地想,如果當年我有女兒這態度,母親又何必急於自我了斷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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